第241章 玫瑰与海（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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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家。

家教还没有来，父母早已等候多时。

手机上有老师最新传来的试卷成绩，再一次的滑铁卢后，父母显然对她非常不满。

他们的大道理她已经听了许多遍，小的时候还能奉为金玉良言，长大后却只觉得唠叨，左耳进右耳出，面上一派沉默。

“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要升上最好的高中依然非常吃力，如果你现在还不好好学习，升高中简直无望。”

“只要我升上最好的高中就可以了吗”

“什么”

“我说，只要升上最好的高中就可以了吗”林梦然第一次出言打断父母的长篇大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只要升上高中，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累了吗”

不用虚以委蛇，不用做自己不喜欢的功课，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让别人失望，不用在每场考试前胆战心惊的，害怕自己的成绩下滑。

父母对视一眼。

“只要你能升上了那个最好的高中，你接下来的人生路至少顺利一半。”

第二天，林梦然用父母作为奖励给她的银行卡给班里的每个人都买了甜品和冰饮，她一如既往的穿着裙子，站在所有人面前，充满歉意地说，自己因为成绩下滑心里很乱，昨天不应该那么说话的。

她的示好和泫然欲泣的伪装赢得了所有人的可怜，他们很快就把昨天的事抛在脑后，待林梦然和从前一样。

但林梦然后来发现，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前，大家并没有在议论她。

林梦然的成绩是有所下滑，但也比班级里的大部分人都好多了。

大家都在忙着看自己的试卷，所以林梦然的那句话突兀又奇怪。

林梦然那时突然发现，她并不在众人的审视下。

大家很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事。

世界的舞台灯，从来都没有只照在她一个人身上。

林梦然的成绩在那之后一路飞涨，到中考时，她的成绩已经能稳定的保持在年组前五。

她顺利的升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她毫不留恋地挥别了初中的同班同学，满怀期待地准备高中的璀璨生活。

她受够了穿裙子，准备升上高中后换回舒适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她兴致勃勃地在网上下单买好了衣服，以为自己终于能过一个随心所欲的假期。

“这是我们新给你找的家教，他负责你升高中的入学考试。”

“火箭班和尖子班比较难进，现在不努力再就没有机会了。”

林梦然看着他们，“不是说升入了高中就会变轻松吗”

“我们说的是，你升入了高中，你接下来的人生路至少顺利一半，不是还有另一半吗你总要考一个好的大学啊，等你上了好大学，那你未来的人生路才是真的顺利了。”

那是林梦然上过的最糟糕的一节家教课，全程两个小时，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回到房间，拿了一张空白纸，开始仔细预想她的未来。

她升上高中后就要开始为升大学做准备，大学毕业就要开始工作，大概率是回家继承家业。

没什么不好的。无非是一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被控制的人生。

她退掉了自己在网上新买的衣服。

第二天，家教来家里上课，她穿了一件全黑皮衣加黑丝短裙，家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嚼着口香糖从二楼下来。

父母快气疯了，头一次提前结束了课程，问林梦然她是怎么想的穿这身一看就不正经的衣服是想干嘛。

“这是我曾经买的。”林梦然说，“我买了好久，我其实很喜欢这种衣服，那种带蕾丝的大裙摆长裙我穿着很累，我也不喜欢矫揉造作的说话。”

“我好累。我想歇一歇，我已经达到了你们的目标，也已经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了，至少给我一个假期的时间，你们可以试着接受一下我的个人喜好吗”

自小到大的家庭环境和优渥的物质给予让她以为他们是爱她的。她从不曾短缺什么，除了学习，对她予取予求。相比其他家长，她的父母能给她提供的条件要更加丰厚，这一切的一切，理由都是因为爱吧。

但不是。

父亲第一次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拽进房间，让她换下这身不伦不类的衣服。

母亲在一旁冷眼看着，拿着她的皮衣短裙让保姆送去垃圾箱扔掉。

“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断掉你的零用钱，衣服我们会派人单独给你送，你只许穿我们给你送的衣服。”

他们不能接受自己女儿真实的样子，那会让他们丢脸，让他们失望，所以他们要扼杀在摇篮里。

他们需要的女儿是像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完美玩偶，而不是拥有自己乱七八糟的思想的独立人格。

林梦然回到房间开始疯了似的砸东西，她撕烂了布绒熊，从它软软的肚子里掏出沙袋，揍破了弄得满床沙子也不停手。

升入高中的分班考试，她进了普通班，还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不良少女。

不好好穿校服，吵架疯玩，就算穿着白裙，脸上也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父母气得发疯，老师唉声叹气，初中曾和她同班的同学诧异她近乎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她其实没变，从前和现在，她都是林梦然。

但人们只能接受光鲜亮丽的林梦然，而不能接受叛逆不羁的林梦然。

她和父母的对抗终结于高三，父母告诉她，他们有了新的孩子，刚满四个月。

他们不需要她了。

“你可以尽情叛逆，我们对你很失望，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高考后我们会送你出国，我们会定期打给你生活费，你想做什么玩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了。”

“养一个没用的废物，家里还是养得起的。”

林梦然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

因为不听话，因为没有价值。

她高三那年的高考分不低，但她还是选择了出国留学。

因为父母不需要她， 他们的孩子，林梦然的弟弟出生没多久，他们有了新的打造对象，他们不在乎失败品，她也没必要凑在他们面前自取其辱。

林梦然在铿锵的打斗声和微微的风沙中缓缓睁开眼，她现在状态很差，生命在以一种清晰可见的速度流逝。

她抓住了夜凝试图捂住枪口的手。

“别弄了。我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