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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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咚咚…”宝玉一进院子，就发现静竹正双脚叉开，弓着身子站在井?33??两侧，小手用力握着一根成人拇指粗的麻绳，交替向上拔着一木桶水。

井台高约一尺，上面还残存着一些没被清扫干净的积雪，而且这种铁箍的木桶是很重的，静竹又是个没完全成年的小丫头，显得很是吃力，宝玉一时感觉哪里不妥，就加快脚步走过去。

静竹听到有人走近，就转过头来，手上突然一滑，那绳子便“嗖”地一下向井中缩去。

“哎呀！”静竹下意识地去抓井绳，没想到身子一个趔趄，就向井里倒去，宝玉冲上去就抓住了静竹的胳膊。

可是静竹的双脚此时已经滑进了井洞里，身子开始向下坠落，宝玉也正好是一个往前冲的姿势，哪还能控制得了这种力道。

“啊…”静竹发出一声惨呼，身子迅速没入井洞，巨大的力道迅速传来，宝玉差点就脱手了。

“刺溜一下…”静竹那柔嫩的手臂，从宝玉手中迅速溜过。

宝玉连忙用力一抓，正好扣住了静竹的手，也就被她带着向井中跌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井壁上来回碰撞，然后“噗通！”一声，就掉入了水里。

随即，宝玉就触到了静竹那柔软的身体，一种强烈的愿望，让他的意识反而变得更加清醒，浑身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用力把静竹向上推。

静竹也在本能地向上挣扎，宝玉把她越托越高，终于把她的双脚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突然上面一轻，静竹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身子没再沉下来。

宝玉这才感觉到憋得难受，就下意识地张嘴呼吸，谁知道却吸进一大口井水来，呛水的巨大痛苦，使他一下子就蒙了，也就不受控制地又吸入几口井水，随即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

宝玉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梦中的人和景物像走马灯似地来回变换，他想抓住点什么，但又感觉是那么地力不从心。

反正，那种感觉极其的无助和绝望，还伴随着无尽的悲伤，似乎自己只是个棋子，丝毫都掌握不了命运，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他心中开始升起一个强烈的信念，强迫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后，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并缓缓站起身来，顿时感觉像卸下了千钧重担一样，浑身轻松无比。

宝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里，没有天也没有地，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触摸到的实物，他心中有点疑惑，不知道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

“又是太虚环境吗？”对于已经融合了贾怡红记忆的宝玉来说，《红楼梦》中的所有故事，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秘密。

“二爷…”正在宝玉向前迈步，准备一探究竟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儿从白光中走了出来。

宝玉看到这个女孩儿，心中大惊：“金钏儿…”

金钏儿的身形轻飘飘的，表情也淡淡的，看不出她究竟是喜还是怒，如果不是她开口讲话，还以为是一张剪纸呢。

宝玉的心中十分震惊：“金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能在这里，还不是拜二爷所赐…”金钏儿的声音听上去不冷不热的，还有一种隔空感，就像是从一台老式电视机里发出的一样。

宝玉听到这话，顿感万分愧疚，心想，当初自己一句玩笑，就害得金钏儿丧了命，她突然找到自己，莫非是来索命的？又想，索就索吧，反正现在自己活着，也了无生趣，就说道：“金钏儿妹妹，你要索我的命，就拿去吧，只是如果有可能，就救救那个一块儿掉下了的女孩儿吧…”

金钏儿却啐道：“真是个死性不改的风流公子，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怜香惜玉，可当初对我为何就那样狠心…”

“我…”宝玉一脸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应答，金钏儿说的对，当初除了她，还有晴雯，遭到贬斥惨死，他却无所作为，想起来就后悔不已。

金钏儿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就像一幅画活了过来：“二爷是个大人物，谁敢轻易索你的命，不过是恰好碰到而已…”

宝玉有点无语，这个丫头，这不是扮鬼吓人吗，就问道：“恰好碰到？…我应该是刚掉井里了，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二爷难道忘了，我也是掉井里了，不过我是故意的，所以咱们就遇见了…”金钏儿挑着眉毛，一副调皮的模样。

宝玉随即就意识到，这金钏儿哪里是扮鬼，都死了好几年，自然就是一只真鬼了，只是当初她是在贾府跳的井，怎么又会跑到“水仙庵”的井里来了。

而且，他们这会儿所在的这个地方，一点水都看不到，哪像什么井里啊，就问道：“你应该是一只鬼了吧，莫非我也死了，这里是阴曹地府…”

金钏儿又嘻嘻笑了：“二爷可真会想，你以为阴曹地府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那要鬼使带领才行，要不然，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孤魂野鬼了，不过…二爷…你的确已经死了，现在你和我一样，也是一只鬼了…”

宝玉心想，这丫头还来吓我，谁又不是没死过，再说，这做鬼的感觉，貌似还蛮好，就也笑道：“金钏儿妹妹，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去地府投胎，是一直没有碰到鬼使，还是，一直等着我来，好报仇啊？”

金钏儿立刻蹙紧了眉头，眼神中也充满了忧伤：“我倒想来者，可是我当初是受委屈投井死的，灵魂始终含着一股怨气，无法消散，根本就进不去地府，只好成了一个游魂，在世间四处飘荡…”

宝玉看着金钏儿伤心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她当年投井时的那种委屈、悲愤和无助，心中又自责起来，就收起了刚才的玩笑心态，对金钏儿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道歉：“金钏儿姑娘，都是在下一时轻薄，害得你受尽委屈，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二爷…”金钏儿的声音有点颤抖，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只是欲哭却无泪，因为灵魂虽有情感，奈何不食五谷，又怎会流出泪水来。

突然，一股黑气从金钏儿的头顶冒出，然后袅袅消散，金钏儿的表情也由伤心，渐渐变成了惊喜：“二爷，您刚才一席话，使我的怨气彻底消散了…其实，自从那天你在井边焚香祭拜，我就已经不恨你了，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堵着的那口怨气，就是吐不出来…”

看到金钏儿终于化解了怨气，宝玉心里也高兴起来，就说道：“金钏儿姑娘，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寻找鬼使，去地府投胎转世去吧，如果来生能再见，我一定好好补偿欠你的债…哦，对，我忘了，我如今也是鬼了，要不咱们一块儿去寻找鬼使吧，路上我会尽力照顾你，不让那些色鬼恶鬼欺负你…”

金钏儿却撅起了嘴：“二爷，你一会儿叫我金钏儿妹妹，一会儿又叫金钏儿姑娘，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宝玉心想，如果按照金钏儿死时的年龄算，自己貌似确实没有她大，不过人死了，还要继续算阳间的年龄吗，就又笑道：“你已经做鬼好多年，不能算年龄的，我现在已经比你大了…”

可是，看到金钏儿嘴仍撅得老高，宝玉就妥协了：“好吧，金钏儿姐姐好…”

谁知道，金钏儿一听，反而更加不高兴了：“人家有那么老吗？”

宝玉有点没脾气了，怎么这些女孩儿，连做了鬼都改不了臭美的本性，只好说道：“好吧，你想让我叫你什么，我就叫你什么吧…”

金钏儿忽地一下又露出了笑容：“二爷，我想…”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小脸就红了，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捂着嘴嘻嘻笑了：“二爷，刚才逗你玩呢，其实你还没死…”

“啊…”宝玉简直快被金钏儿这个鬼丫头给虐死了，这难道也是一种报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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