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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大厅正在熊熊燃烧，四面八方无处不是火焰，淋漓的鲜血涂抹在壁画墙上，顺着女人微笑的嘴角流落而下，头顶的水晶吊灯发出吱呀的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
巨大的落地窗前，红色的纱帘被风吹得飞起，一台造价昂贵的钢琴孤独地伫立在这，明明无人弹奏，空气中却响起了一阵美妙的音乐，旋律悦耳但莫名有些悲凉，像是游荡的幽灵在演奏悼亡的哀歌，祭奠那些即将逝去的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恍若大网一般笼罩住整个舞池，身穿精致礼服的男人女人们正在里面欢歌热舞，借着燃起的火焰，他们相拥在一起，如同野兽一般啃食着舞伴的嘴唇，仿佛要把对方吃进身体，做到骨血交融
而在舞池中央，一张红地毯上，有个纤瘦的黑发男孩蹲坐在地，表情茫然地低着头，深色的眸子中倒映出浅浅的火光，宛若微弱的烛火在漆黑的井底燃起
片刻后，那点烛火开始飘荡起来，男孩无神的瞳孔缓缓有了聚焦，脸上的茫然也在一点点散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有人在这样问他，也可能是他自己在问自己
冬日里寒冷的晚风吹来，没有吹散大厅内热闹的氛围，却吹散了男孩眼瞳里的迷雾，如同木偶旋转发条一般，男孩抬起头，动作僵硬而缓慢，愣愣地望向前方
窗外漆黑一片，屋内灯光明亮，鲜明的反差感在此刻呈现，男孩看着眼前玻璃中倒映出的浅淡银光，像是在看镜子中的自己
逃出去……快逃出去……
再晚的话……就要被魔鬼给吃掉了……
悦耳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细小的哭声，那个声音又一次对他说话，话音刚落的瞬间，一滴轻盈的泪水落到手背，烫得男孩猛地一动
炙热的滚烫感刺激着神经，迷茫的情绪悉数散去，男孩彻底清醒过来，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背，这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什么泪水，而是一点灼烈的火星
他再度抬起头，眼前的景象已然清晰，大厅金碧辉煌，乐曲婉转悠扬，人们围着火焰起舞，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所处的险境，像是要一直舞到地狱的最深处
这一幕太过惊悚，宛若邪祟宗教里某种可怖的禁忌仪式，失去灵魂的人们围绕着被选中的祭品载歌载舞，他们欢呼着将祭品献给狡诈的魔鬼，好以此换取自天国降下的欢愉
逃出去……要快点逃出去……
不能……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如同电脑制定程序，大脑已经发出了指令，男孩的脑海中此时只剩下这个念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心中执着的意念正在克服体内麻醉的药物，男孩伸手支撑在地，挪动双腿想要站起身来，但就在他即将成功的那刻，心脏忽然猛地一抽，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跌回在地
男孩躺倒在地，因为疼痛，他双眸紧闭，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也随之蜷缩起来，像是一条失去了水的鱼，正在干涸滚烫的地面上摆动鱼尾无力挣扎
男孩痛苦地呜咽出声，他用手掌抚住胸口，里面跳动的心仿佛要应声破碎开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那里缓缓流失
我……忘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疼……
男孩拼命催动思绪想要弄清楚原因，但胸膛里的疼痛感愈演愈烈，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大脑因此一片空白，于是他开始用额头撞击地面，像是在以痛止痛
地毯是今年过节刚从外面运进来的新鲜货，材质柔软触感细腻，也是因此，男孩的额头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微微有些发红的印痕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我不想起来……
有谁可以……告诉我么……
未解的疑问浮现，可先前那个声音已经了无踪迹，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男孩的问题，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如同掉入冰冷的海面以下，粗壮的水草正在拉扯着他的四肢，要将他拽到海底
“哥哥”
黑暗之中，微不可察的呼喊声响起，像是利刃一般侵入脑海，将那些水草尽数斩断，脱离束缚的男孩用力挪动四肢上游，脑袋越过海面，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席卷而来
如同噩梦苏醒一般，男孩猛地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只是从海底逃到了地狱，现实比噩梦更加恐怖
胸口中的疼痛在缓缓消退，男孩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那声呼喊，宛如清澈的溪流注入荒野，浸润着男孩支离破碎的心，为他止住了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突然间，像是某种神奇的力量生效，男孩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于是他迅速站起身来，已经变成银色的眸子扫视着大厅周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芊月，你在哪”
“我是哥哥，你听见了么”
火光四起，视野受限，男孩转着圈移动视线，想要看清周围的情况，可身旁那些共舞的人们也在随着舞曲转着圈，似乎与他保持了静止，没有任何改变
“芊月，你在哪！”
“我是哥哥，你听见了么！”
男孩还在大喊着，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焦急起来，这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星星如果失去了月亮，那么在漆黑的夜里便是彻底孤苦无依，所以它宁愿自己黯淡，也不会让对方沉沦
伴随着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大厅内嘈杂的音乐还在响着，像是无法抵御的浪潮一般占据了所有听觉，将那点细小的哭声吞没其中，也让他失去了方向
男孩从未觉得这音乐有这么讨人厌过，以往每次举办舞会弹奏钢琴的时候，都有固定的奖励环节，每个听话的孩子都能得到一个新鲜的苹果，而他知道吃水果对长身体有好处，所以每次都会让妹妹吃一个半
脚上忽然生出了力量，男孩飞快地跑动起来，他灵巧地越过那些跳舞的人群，像是一头敏捷的幼狮，而人们仍旧在沉浸在曼妙的舞曲中，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男孩
在这个众人皆醉的舞池里，只有这个奇怪的男孩最为清醒，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仿佛与其他人身处两个世界
广阔的金色大厅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任凭男孩如何跑动也找不到出口，那台精致的钢琴不断在他眼前闪过，壁画中温婉的女人轻轻勾起嘴角，对他笑了一遍又一遍
一切好像都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循环里，而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周围的火焰烧的越来越旺盛了，呛人的浓烟充斥着男孩的口鼻，让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里那点为数不多力量也即将要消耗殆尽
“芊月……你在哪……”
“我是哥哥……你听见了么……”
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机械式地重复这两句话，脸上的表情回到了最初的茫然，眼瞳里的银光尽数散去，四肢的动作缓缓停下，像是电池耗尽的汽车人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人影发生重叠，赤红的光芒照亮了男孩苍白的脸庞，眼睛被熏得止不住流泪，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多么希望下一秒就能从噩梦中醒来
悲伤的情绪充斥着胸口，男孩忽然想起了以前跟妹妹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那是他为了哄妹妹开心，总会故意让着对方，而现在到了真的需要他去找到妹妹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或许这世上的幸福就是如此，在你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只有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
“芊月……你快出来……别吓哥哥了好么”
“哥哥再也不对你说教了……以后你想要吃多少蛋糕……哥哥都给你买”
“就算长了蛀牙……哥哥也会帮你治好”
“芊月……听话……求你了”
双腿失去了支撑，男孩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笑声、哭声、音乐声，还有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让他头痛欲裂
“哥哥！芊月在这”
像是迷失已久的船舶找到了回航的灯塔，那些嘈杂的声音瞬间远去，思绪一片清明。男孩忽地抬起头来，张望着向四周看去，刚才那声太过短暂，他没有听清来自哪个方位
“哥哥，芊月在这！”
又是一声呼喊，男孩彻底反应过来，他确信那不是虚假的幻觉，真的是至亲的妹妹在喊他，他们从襁褓开始就相伴在一起，彼此之间的联系血浓于水，又怎么会听错对方的声音呢
男孩再度站起身，向着声音跑去，终于，在一个靠近壁炉的角落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妹妹，这里也是整个大厅里，唯一没有被火焰波及的位置
瘦小的女孩将自己缩在一张轻薄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怯生生地望着这边，活像是一只软弱的小兔子
看见至亲的哥哥后，女孩再度惊喜地喊出声，她扒开身上的毯子，爬起身向着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去，宛若乳燕投怀
女孩穿着朴素的小裙子，简单的款式没有让她显得普通，反而增添了几分灰姑娘般的童话美感，让人下意识地生出怜爱的想法
她头上扎着双马尾，秀丽柔顺的黑发从肩膀两侧垂下，又随着奔跑的动作飘动起来，像是丝带在迎着风飞舞
这是哥哥为了讨她喜欢，跟着孤儿院里的姐姐学了很久的成果，而她也确实很喜欢，喜欢的程度甚至排在好吃的蛋糕之上
每次哥哥站在身后替她编头发的时候，女孩都会觉得很享受，就像是童话书中描绘的那样，让她感觉自己是个受尽全世界宠爱的公主
星辰与月亮在此刻重逢，男孩越过人群，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君王在拥抱他的世界
“哥……你终于来找芊月了……
“芊月还以为……自己被丢下了……”
女孩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仿佛直接穿过身体，渗透到了心灵深处，让男孩心中随之一动
“芊月真傻，你是哥哥唯一的妹妹，是哥哥最珍贵的宝藏，哥哥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
为了安抚女孩受惊的情绪，男孩说话的语气很轻柔，可手上的动作却不禁再度用力了几分
“芊月才不傻呢，芊月明明有好好听哥哥的话，在找不到哥哥的时候，要躲在安全的位置，没有到处乱跑”
“怎么样，芊月是不是很乖”女孩抬起头看着他，破涕为笑
男孩也跟着笑出了声，他伸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滴，点头说道，“嗯，我们家芊月最乖了，真棒”
温存的时光转瞬即逝，大厅中央突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那是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坠落在地，闪亮的灯泡应声裂开，锋锐的玻璃渣水花四溅般飞落在红地毯上，折射出血红色的幽光
可人们像是没察觉到这一幕一样，依旧不受干扰地跟着音乐跳舞，而那台钢琴键盘上的黑白按键突然开始急促的跃动，连带着音乐的曲调也变得高亢激昂起来，像是在预示着这场舞会到达了最高潮
“芊月，抓紧哥哥的手”
男孩说着先用力抓紧了女孩的手，他低下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们要逃出去，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过幸福的生活”
女孩点点头，也反握住男孩的手，她一向都是这么听话，哥哥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因为她知道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会永远对她好
“芊月最乖了，真棒”
男孩重复了一遍，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刮了下女孩的鼻子，眼神中带着温柔与宠溺，深处却隐藏着无法阻挡的决然
“芊月不是一直很好奇院子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吗今天哥哥就带你出去看看”
“外面有更好吃的蛋糕，有更漂亮的小裙子，有更多新奇又好玩的东西，相信芊月一定会喜欢的”
女孩黝黑的眸子闪亮亮的，她看着男孩，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芊月不需要那么多啦，圣诞老人不会给贪心的小孩送礼物，所以芊月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男孩闻言一愣，这世界上当然没有什么圣诞老人，这不过是他以前为了哄妹妹听话而说出的谎言，而女孩却认真地记到了现在
男孩轻笑起来，“芊月是全世界最听话的小孩，所以圣诞老人一定会实现芊月的愿望的，我保证”
“那哥哥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么”
“当然，哥哥永远会陪在芊月身边的，就像星星会一直陪伴着月亮，永不分离”
身体在此刻充满了力量，男孩转过身，牵着女孩往大厅正门的方向跑去，像是两只翅膀相触的蝴蝶，穿过烈火焚烧的地狱，然后直抵天堂
